天山有棵不老松
——新疆著名版画家、水彩画家关维晓先生访谈录
耄耋之年的关维晓先生是新疆著名的版画家、水彩画家。他用半个世纪的艺术实践历程,以其独具特色的边关风光、抒情寄意的人格化树木、无光泽综合版画、PmmA版画实验以及当代工业版画研究,为新疆版画增添了辉煌的一笔,其版画创作表达了他对边疆风光和伟大兵团的热爱。
上世纪60年代初,新疆版画创作一度辉煌,这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一支版画队伍力促以成的,它成为当时新疆成就最为突出的画种,同时在国内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关维晓先生是新疆版画与兵团版画兴衰的见证人和参与者之一,以关维晓先生作为一个个案进行分析,主要探讨其版画艺术的特色、绘画风格的形成与创作分期,对了解和振兴新疆版画事业,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关维晓先生是当代新疆著名的版画家,其版画艺术融合多元,形成了鲜明而个性化的艺术语言,具有强烈的地域性,为兵团版画乃至新疆版画添加了辉煌的一笔。
关教授版画专业教学30年采访录(择要)
笔者简称"笔";关教授简称"关"
笔:教授又要打搅你了,上次我们探讨了你在个人文学修养方面的渊源和各个时期,因时制宜的修养方式,推出之后反应很好,今天我想专门听听你30年大学版画专业教学中的观点丶方法和成果,当然还要你提供一些作品及相关的资料。今天尽可能顺着你的思路畅谈,我尽量不提问题。
关:上次我谈得很乱,多亏你文笔好,整理得很好。这次按时间顺序谈可能会好一点,我先说明一点,我要谈的版画教学,还牵扯到此前的一些版画活动,这也须是个源和流的问题,因为我60多年工作,按时间段可以划分为五:一在新疆兵团20年将我培养成了一个版画家,二在伊犁十年极大的推动了伊犁版画幼大发展;三用30年创建和主持了版画专业的教学,四期间40年时间兼顾了在家乡白银版画的培育和发展;五用15年时间组建了新疆版画和主持艺委会。
从50年代至今,我对于版画可谓目不斜视,唯有版画,画水彩是顺手的事儿,放松一下,但也是为了版画。
要谈我的版画教学,得从我学画说起,解放前我上了五年多的私塾,遇到了水平极髙的周先生,打下了一定的文学功底。新中国成立后,我的小学美术老师徐福山让我知道了爱好美术,还可以成为一生的职业,尤其是跟徐老师学会了给报社投稿,返直接影响了我一生的发展。
笔:打断一下,教授,给报社投稿对于一个小学生那么重要吗?
关:是的,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因为我家境贫寒,接下来的初中和大学的专业费用,我都是靠稿费维持的。
初中的恩师美术老师裴元参,希望我考上央美院附中,我通过投稿认识了甘肃日报社的朋友裴广铎和耿汉老师,在他们那儿学会了木刻,并开始在甘肃日报发表版画。
1958年我考入西北师范学院预科,后来升入本科,正赶上大跃进,下乡下厂,大炼钢铁,专业确实学不到什么,但我从反面记住了几个问题:一是学生到底需要什么?二是老师应该怎么教学?三是大学应该怎么去办专业?后来因病休学和生计艰难都不是主要的,学不到想学的东西才是我休学的真正原因所在。
1961年我休学到了新疆兵团,不到一周运输战线就发表了我的进疆第一幅版画《农具制造厂》,生产战线和新疆日报很快都转发了,从此新疆各地报纸上就经常发表我的作品。
到年底农闲时间,我奉命到兵团美术创作组报到,得向毛德慧、戈捷等多位兵团的版画老师学习,短短三个月,我竟然完成了八幅木刻版画,而且都是60、70公分左右的大画(图1),那次创作实践,为我后来带动四师版画发展,组织伊犁版画活动和后来到学院创建和主持版画专业,都典定了坚实基础。
1964年"三代"整建制移交农四师。我加入了师美术创作组,四师版画很快成了兵团版画的一支劲旅(图2)
图1,焦厂亱色(木版)71Ⅹ34,1963
图2,春滿边疆(木版)86X54,1971
1979年调伊犁州文联,我用兵团组织美术创作的方法,举办各种短期培训班,坚持常年版画夜校,频繁组织草图观摩,出版《伊犁版画》,帮助各级报纸组织版画专栏,不断举办展览并多次到乌鲁木齐展出,很快伊犁成了新疆最大的一块"版画绿洲”,在全国版画界也有了一定影响,还到北京民族文化宫举办了伊犁版画展。
我调到州文联,在当年算是最具创作条件的岗位,我的作品在各种展览中连连获奖,尤其是在第六届全国美展上荣获两枚铜牌,在中国版画界也属少见,加上我比较注重理论研究,发表了不少文章,在疆内外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与国内版画界的交往也很频繁。这些都为后来到大学从事创建专业和主持教学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图3、4)
图3,戈壁之路(木版)89X53,1984
图4,峡谷晨风〈木版)90X56,1984
笔:打断一下,教授,你是说在大学教学都应该具备以上这些条件吗?
关:那倒不一定,我是说主管专业教学甚至要创建专业的人,应该具备相应的个人业绩和一定的社会影响。1987年调入新疆艺术学院,哈孜院长交给我两个任务:第一是在美术系开设专门的美术创作理论课,以后所有各专业的创作课都由创作理论老师担任;第二才是创建版画专业。当年的我的确是精力充沛,在没有任何参考资料和大学教学实践的情况下,使用自己的日记和读书笔记,尤其是一本自己的美术理论油印本《萤露》作为参考,40天内交出了美术创作课的教学大纲丶教学计划和创作课讲义,而且在美术系一次通过并交付打印。接下来又完成了版画专业成人班教学计划、大纲和版画简史教材的编写,还有创建版画专业的具体筹划安排和设备购置及教师聘用等措施和报告等,三月份报到,四月份基本开展和完成了以上的文件字数近百万,当时还担负了指导成人斑油画丶国画的毕业创作和88届国画成人斑的插图课。
笔:教授,在这么多时间内完成了近百万字的讲义丶大纲和教案,当时给你配助教了吗?
关:当时我还没评教授,更没有助教,所有文稿全是自己滕清交付打印,连表格都是自己画的。
1988年5月,版画招收大专班,9月开学,这样就算建起了新疆甚至是除西安美院之外的西北六省区唯一的版画专业,筹备工作之复杂,连我这事前有着充分准备的人,都感到有些压力,比如设计版画学生专用桌,制作印画台丶墨台丶拷贝箱丶晾画架丶储画櫃等,还有教室墙上要装镜子,地上要铺地板胶等等,好在当年的领导特别支持,一个暑假一切就绪,九月新疆首个版画成人班正式开学,从此我就全力以赴经管版画专业的教学。我可能是从自己的实践体验出发,首先是在教学中紧扣版画特点,引导和培养学生从版画专业的角度出发,去观察生活丶思考创作丶收集素材;第二是专业基础课教学,必须围绕版画的需要进行;第三是特别注重培养和提倡学生的文学艺术修养,规定学生要写日记;第四一定要把创作课和社会版画活动结合起来,扩大专业影响,提高专业声誉,锻炼学生的创作能力和社会工作能力,提高学生的知名度。
版画的专业训示当时具有明显的针对性:有所奋斗,有所牺牲,有所作为,有所成就——“牺牲”是指牺牲玩乐时间用在学习上,“作为”和“成就”是鼓励学生认真学习,因为成人班存在拿文凭提工资的动机。首届成人班在校期间,学生作品往往和老师的作品同时入选,同时获奖(图5)给版画专业的发展开了好头。
图5,秋色赋(木版)92x67,1990
1990年9月,新疆首届版画专业本科生入学,真正实现了为本地培养留得住的版画人才的办学初衷。教学上更是强调一切为版画服务一一素描要求结构素描,色彩必须画水彩,加强美术理论学习。我自己除技法课丶水彩课之外,构图课和创作课更是重中之重,另有一项与众不同的就是更加强调文化修养,甚至是直接加强文学修养,规定学生要写日记和写创作笔记。版画的专业训示已经比较完整一一读大学,立大志,作大事,成大器;有奋斗,有方向,有成就,有奉献。
由于在教学中加强了构图课和理论课,强调了文化修养和校外座谈交流,加上管理严格,版画专业风气正,思想活跃,创作能力强,老师和学生作品不断入选获奖,版画专业很快成了学院的支柱专业(图6)。
图6,落日昏朦(木版)70X46,1996
本科开设近八年,学生一届届毕业,出现了两个学院专业无法解决的问题:第一,学生分明培养成了版画家,但没有专业对口单位可以接受;第二是每届只招五、六个学生,新疆版画何时才能实现年轻化专业化?我想只有创造对口就业的机会,造成社会需求,自然就会扩大招生;原来由力群、古元、修军等老一辈版画家成立的六省〈区)版画研究会(后来改名为“大陸桥版画研究院")提升版画社会影响,发扬版画优势,彰显版画社会功能,改变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版画所面临的尴尬局面,首先发展西北版画应该是一条出路,由于多年来经费无着,选址难以确定,一直没有实质进展。要开展版画活动,就要解决经费问题,于是就发生了"关维晓顶不住金钱诱惑下海赚钱"的传闻。其实也真有其事,但性质不同一一l997年,筹备多年的大陸桥版画院选址定在了我的家乡白银,首届工业版画培训班在开班报到前两、三天,突然以不许停产办班为由,给白银市领导叫停。这表明除了经费问题,又出现了我只有常驻白银,利用平时的工余课外和节假日,对学员进行辅导,才有可能在白银打下建立画院的版画基础。借于以上种种,一是要解决活动经费,二是要常驻白银,三是主持人需要更大的知名度。于是刚刚凑够60周岁的我,就于1998年自行宣布退休,到园林公司作艺术顾问兼总体设计,同时还个人投资开办了影画社,,为的就是要筹集经费,下决心在六省(区)居中的白银建立大陆桥版画院,可惜先是影画社被盗,紧接着我主持设计并中标的吐鲁番五大景点工程全部按国家要求叫停,我好用筹得的20万经费,自2001年6月从广州开始了在全国的巡展。佛山展览刚开始,白银大力支持发展版画的书记要调离,于是作品直发兰州,在白银兰州办展览造誉论,白银工业版画培训班终于在2001年10月得以举办。学员是自带行李打地铺,我自己租房子住,和学员一起在街上找饭吃,不仅免费授课,还垫付一部分材料费。
白银培训班学员近20名,集中授课20天。加上大量的幻灯片,又有1997年印好的专用材料,我自己倾尽大半生的创作实践经验和兵团、伊犁、艺术学院的教学经验,从构思,构图到制作完成,全过程、高起点地进行了专业培训(图7)。
图7,白银报刋对版画培训班的报道
接下来常驻白银两年,终于促成了新疆艺术学院和白银市文化教育局签了协议书,在白银建起了新疆艺术学院当代工业版画实习基地,特招了12名白银籍版画本科生,当时的专业训示也有了修改:读大学,立大志,做大事,成大器;有奋斗,有方向,有成就,有奉献。版画专业又呈现一派欣欣向荣,又成了美术系的支柱专业。
2006年,我又组建了新疆版画艺委会,终于使版画的学院教学与社会活动作到了深度的融合。
那时候正在倡导开门办学,建立工业版画实习基地恰逢其时,白银定向新生的入学,带有一些委培成分,我们抓住时机,采取了一些重要的教学方法改革,就连版画基础课也一改以往静物画瓶瓶罐罐水果之类,专画工业构建,让学生在工业构件上发现它的结构美,色彩美,引导学生感悟工业构件所蕴含的时代气息和全新的文化内涵,理解工业构造所展示的时代精神,认识数千年农业文明所形成的审美观念与正在蓬勃兴起的工业文明环境下社会审美意识的改变,到基层实习也是选择工厂车间。经四年多的努力,结果是《庆祝改革开放30周年新疆当代工业版画展》是2007年全疆各画种和全国版画中唯一的专题展览(图8)
图8,报刋对工业版画展及研讨会的宣传报道
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立即在教学中展开了生动现实的爱国主义、生命至上和环境保护等教育和讨论,极大地激发了学生的创作热情。经一年努力,2009年5月12日,《512汶川大地震周年祭新疆版画展》准时开幕,引起了媒体的更大关注,而且是一次全国唯一的版画专题展览(图9)
图9,对“512汶川大地震周年祭版画展"的报道
当年的版画专业,教学认真灵活,管理人性化又很严格,学生创作能力强,可谓是一派欣欣向荣。
另外为了培养更高一级的版画人才,2007年我应聘担任了新疆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招收了四届版画硕士研究生,加上国家多所重点大学对新疆的对口支援,培养了一批批年轻教师,新疆版画终于实现了在年轻化丶专业化方面的华丽大转身。
2013年之后,我不再担任具体的专业课程,侧重于举办美术创作理论和文学修养方面的系列讲座。到2018年我搬出了学院,算是结束了30年的版画专业教学,改变了在个人创作的上教什么画什么的示范制约。2020年11月,新疆美协因我年龄超过上限80周岁,解散了版画艺委会和实际工作多年的年轻召集人过渡班子,另行委派新人组建了新疆美协的版画艺术委员会,我算是真正卸下了一切负担,开始了个人版画艺术上的探索,在版画材料丶技法丶语言各方面都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本文由新疆记者公益联盟推送)
图10,风起胡杨林(澳松版)240X92,2010
这里用我的一首小诗,结束我们今天的谈话:
长天大漠天际外,
落日远地气照中。
雁阵依稀恋残秋,
虫鸣隐约送晚风。
天行地转无起止,
春去秋来有始终。
达则兼济亊天下,
窮时独善修自身。
